美洲豹文明
施賴美惠

歷史上的許多世界文明，有一種是單一，從未與其他文明“同化”過的，人類學家把它命名為純文明Pristine Civilization ，世界上，共有六個。
1: 美索不達米亞文明(Mesopotamian 今之伊朗)，即是兩河流域的底格里斯河及幼發拉底河(Tigris&Euphrates)一帶
2: 中國文明，黃河一帶
3: 埃及文明，尼羅河一帶
4: 印度文明，Indus Valley一帶
5: 秘魯的印加文明( Inca)
6: Mosoamerica (墨西哥的Aztec及馬雅文明) 。馬雅文明除了在墨西哥以外，也涵蓋中美洲的一部分，瓜地馬拉、宏都拉、Belize 及El Salvador。史家為Mosoamerica 下的定義是Pre-Colombus Era，即是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之前的階段。

被譽為“歐洲文化搖籃”的希臘文明沒有被包括在內，因為它吸收過埃及、羅馬的文明，所以不能被認為是純文明Pristine Civilization。

我第一次接觸到人類學，是多年前在墨西哥首府墨西哥城的“人類學博物館 (Anthropology Museum of Mexico City)。在那裡，我參觀了一個特別地區的展覽，展示的多是Aztec 文化的遺跡、遺物。依據我當時的了解，這應該是古蹟博物館的展品，驚訝的發現它們竟然出現在人類學博物館裡。做了研究，才知道人類學Anthropology 研究的範圍就是“人類”，包括古今，所以人類學內，分有四個不同支派(sub-discipline)，即是：考古學、人類生物學、人類藝術學、及人類語言學。含概之廣，從首都墨西哥城這個人類學博物舘之龐大可見出一般。我們聖地牙哥加州分校UCSD 設立的“人類學研究所”就包括了考古學，研究所著名教授Thomas Levy是專精約旦，以色列一帶的考古專家，他花了十多年時間在那一帶挖掘，就是想要追蹤聖經上為所羅門王帶來寶藏的銅礦場(Soloman’s Mine)。

我並非歷史系科班出身，四十年來旅遊世界各地，培養出了興趣，由興趣引發出研究的習慣，各國古今歷史都喜歡涉獵，套句西方諺語：“Leave no stone unturned”。我們所到之地，涵蓋了六個純文明，也加上希臘文明。墨西哥的馬雅及Aztec二個文明，是最後拜訪的，2017年到秘魯的馬丘比丘，發現馬雅及Aztec文明和秘魯的印加文明是中南美洲不分軒輊的三大古文明。根據秘魯導遊內行人建議，中南美洲所有諸國，只有墨西哥一個國家同時涵蓋二個文明，看似落後貧窮的國家，卻有很多可以研究學習的領域。之後我們分數次拜訪墨西哥，每趟有不同的旅遊目的，先懷古(2018年探馬雅，Aztec兩文明)，再尋幽(2019 年遊銅峽谷 Copper Canyon及搭鐵道上山入地)，然後數次乘遊輪進入著名的法國生物學家Jacques Cousteau號稱”世界水族缸”的Sea of Cortez (原名Gulf of California。西班牙征服者Hernan Cortez擅改成自己名字)。除了疫情間，幾乎年年都去，水陸兩棲並行，堪稱Amphibious式的旅遊。

墨西哥是個多緣地貌的國家。東西兩岸面對大西洋和太平洋，東北的半島Yucatan Peninsula(隔開墨西哥灣和加勒比海)，中部的熱帶叢林，西部的平原，火山(Mexico City 等)，西北的高原，森林及沙漠(Sierra Madre)。形成極端強烈的氣候。我們2018年的神廟廢墟探訪之行，從加州飛入東海岸的Cancun，從那裡開始陸行，足跡橫跨幾乎大半的墨西哥版圖(這個地域的馬雅文明，稱為Maya Highland，以別於中美洲的Maya Lowland)。一路見識了七個馬雅神廟廢墟，終點站在墨西哥城，這裡是Aztec 文明(1325-1521 二百年)的重心，也是建於二千多年前的神秘古城Teotihuacan 所在，三週內，造訪的七個馬雅神廟廢墟，包括新世界七奇之一的Chenchin Itza，及聯合國國際組織指定的世界文化遺產 Palenque，也爬上了Aztec 文明以為據點的神秘古城Teotihuacan 最高點的太陽金字塔廢墟Sun Pyramid，此地高達215英呎，共有248台階，在最頂端放眼望去，整個墨西哥城盡入眼簾，是Aztec文化的首都，太陽金字塔由比Aztec 更早千年的神秘民族所建，不屬於墨西哥馬雅七廢墟之一，我們也進入墨西哥特別地貌的 cenotes，這是一種叢林內特別形成的湖泊，類似蓄水池，是亁旱季節的救星，馬雅文明得以傳承數千年，歸功於這種奇特的水源，很多cenotes 地底有分佈類似蜘蛛網的水道，是地下的水迷宮(labyrinth)。國家地理雜誌曾經到這裡拍過片子，由潛水專家進入水底拍攝，由於分佈地底太廣濶，沒有進到“此路不通”的終點，為了怕迷路，半途而廢。見到這些cenotes，難以想像千年前枯乾的情況引致馬雅文明的滅亡。大自然的威力不是人力能夠控制的。

馬亞文明延續約三千年，可以分成三個時段，Pre-Classic，Classic及 Neoclassic。以Classic 的公元250-700年為盛世，由於它們有象形文，史家咸認它為Mesoamerica最早的文化，其實，在那裡的Olmec 人的文明更早、沒有文字的Olmec人留下的歷史現在只能從La Venta古蹟公園，每個重約四十噸的十七個巨大的石頭人頭(Colosal Heads)去臆測。馬雅文明非常先進，象形文刻在石碑Stelae及各種藝術品(見圖Komkom Vase)上，他們測星象，創造三種日曆，有我們常用的365天系統(Haab Calendar)，有260天專門列出節慶的系統(Tzlkin Calendar)，也有每五十二年二種系統吻合(aligned)的第三種日曆(Calendar Round)。在這個領域，Aztec的日曆較簡單，多少是採取馬雅日曆再行簡化的。馬雅人利用數學計算以物易物(barter system)及記錄買賣，馬雅社會是城邦制，各族領袖是酋長(a’jaw)。和後來十四世的堀起墨西哥城的Aztec不同，後者是個帝國Empire，有帝王Emperor，二者都有殺生祭神的風俗，後者更加殘忍，砍頭，挖心臟祭祠是常事，所以我們看到在墨西哥所有的神廟廢墟，塔頂都是平台式的祭壇，用於宗教祭祀儀式，和埃及尖頂的金字塔用在埃及法老的墓室不同。

馬雅七個著名的神廟廢墟中，東岸的Chichen Itza是世界七奇，緣於每年春分秋分(Equinox)在太陽斜射下，二邊塔面交接線從上到下，可看出類似一條蟒蛇Serpent 爬行(見圖)，可見古人在建築，星象上的先進(反之，在夏至，冬至Solistice，全世界最佳觀賞天景的卻是英國的大石陣Stonehenge)。另一個神廟廢墟 Palenque (見圖)被世界國際文教基金會UNESCO列為世界遺產World Heritage，90英呎高的Temple of Inscription 神廟，刻滿象形文，古酋長Pakal (615-683AD)的墳墓就在這裡(但不對外開放)，他著名的翠玉死亡面具已被搬移到墨西哥城”人類博物館”展示，墨西哥的翠玉多來自中美的瓜地馬拉，該地的玉和緬甸的玉是世界最上乘的玉石，中國玉還排不上名。這些神廟廢墟很多高達十多層樓高度，還有在地底的尚未被挖掘出來，在這裡的考古，使用一種探測儀器稱為LiDAR (Light Detection And Ranging)，可在荒煙漫草或深遂叢林中探測到地底下的古蹟(請見後記解說)，現在探測仍然在多處繼續進行，只可惜即使探測到地底下仍有七層樓高的建築物，受制於有限的經費及腐敗的政府，這些古蹟要出土，怕是遙遙無期。我私人認為這些考古學者，實在值得欽佩，在需要經費贊助的情況下，成天滿身汚垢，在地上，地底，挖挖，掘掘，刷刷，替我們揭開過去的歷史序幕，在心懷感恩之餘，卻還是忍不住總想要問：為什麼選這個行業？

馬雅及Aztec 都是勇猛的武者，他們通常被比喻做美洲豹Jaguar。他們使用一種由火山溶岩製造的特殊武器，尖銳度類似鑽石，稱為Obsidian，戰爭情況下，削鐵如泥(見下圖田Obsidian 製作的猴子花瓶)。這也是馬雅文明存在近三千年的原因，因為沒有外侮。馬雅每座神廟，一定也建有一個球場，他們的球賽稱為Ulama，是一種類似沒有網的排球賽，比賽規則是完全不能用手而是用臀部運球。現在仍有這類比賽，見到的都是一羣運動員在地上滾來滾去。

墨西哥這個貧窮的國家，得天獨厚，涵蓋了二個古老的文明，但是馬雅文明在叢林，Aztec 文明在山谷，平原，而且二者有極端的差別：

1: 馬雅文明始於公元前兩千年，終於公元800-1000 年。持續了近三千年，馬雅滅亡的原因有多項，人口過多，食物不足，生存環境漸形惡化(environmental degradation)，各族互相征戰的內亂。但不是滅於外侮，馬雅天象從公元700年到750年間極端的洪水及乾旱交接，其後一，二百年苦旱無滴水、居民開始離開城市metropolis，史稱collapse，神廟、宮殿頓成廢墟達一千年之久。目前中南美還遺留有約一百萬馬雅人後裔，共有三十個族群(ethnolinguistic)。各操不同方言。

反之，Aztec 是後起之秀，崛起於公元十四世紀(1325 AD)，但在短短的不到二百年之間，於1521 年，滅於來自西班牙的征服者Hernan Cortez。命運和秘魯印加王朝於1532 年滅於西班牙征服者Francisco Pizarro 如出一轍。西班牙人滅了秘魯的印加王朝後建築利馬城，成為秘魯的首都，滅了Aztec後，建了墨西哥城，成為墨西哥首都，那段時間，是西班牙盛世，因到處征服世界而得到征服者Conquistadors 的威名(或是惡名)?

2: 馬雅人有不同的方言Dialects，各族受自己的酋長(稱為a’jaw)統治，沒有國王，Aztec 使用統一語言稱為Nahuatl，是一個大帝國empire，有帝王，例如最後大帝Montezuma 二世。他的頭冠(headdress)使用當地特有的鳥羽毛(尤其尾羽) 製成，這種稀有鳥名為Quetzal。頭冠存放在墨西哥城人類學博物館展覽(見圖)，相當熱門。旅客站在頭冠前適當的高度時，照出的照片就像戴了頭冠。讓遊客過過Aztec 末代皇帝的乾癮。

3: 二個文明都信仰多神Polytheistic，但是神祗不同，二者都相信殺生祭神(甚至犧牲人類做human sacrifice)，但是Aztec 更為殘忍。

4: 在文學及建築上，馬雅較先前進，使用象形文字hieroglyphic(類似埃及)，做書寫及記錄，這是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前唯一的文字。Aztec 只有圖畫(pictographic system)，馬雅階梯形(steps) 的神廟廢墟仍有很多存在世界做建築考據，甚至被列為新世界七奇(Chenchin Itza) 及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Palenque)，反之，Aztec 建的主廟Templo Mayor 已經完全毀壞，1978 年考古學家在墨西哥首府Mexico City Metropolitan Cathedral 大教堂挖掘出遺址。

後記：

1: 墨西哥馬雅文明的叢林考古，在2005 年之前，只用蕃刀披荊斬棘，2005 年之後使用LiDAR 探測，考古學家說這個工具，是Godsend( 上帝送來的)。大致原理是:

先放射出數千不同波長(wave length)的鐳射光(laser beams)。再測出這些鐳射光反射時所用的時間來找出遺址。Laser light is sent from a source(transmitter) and reflected from objects in the scene. The reflected light is detected by the system receiver and the time of FLIGHT(TOF) is used to develop a distance map of the objects in the scene.

所以它是一種atmosphere measurement，遠程探測remote sensing (若有誤，求教高明)。

2: Climate Change地球暖化，是現今世界各國必須面對的危機。我們應該以馬雅滅亡為鑑戒，古氣候學家paleoclimatologist (指的是現代氣象學Mateorological工具未被應用之前，使用土方法研究氣候變遷的人員)曾經在Belize 國的Yok Balum 石洞，以及其他馬雅地區的鐘乳石石洞做氣候研究，鐘乳石洞內的石筍(speleothem 或稱stalactites，stalagmites)每120年才長一英吋(cubic inch)。他們研究出馬雅的滅亡大半亡於無法生存的氣候。因為鐘乳石洞內的石筍和陸上的樹木年輪(tree ring)一樣，是一種記錄長期氣候(climate record) 的工具，洞穴內酸性水溶解地面上的石頭，經由孔洞滴入洞穴內的地面，水中夾帶的鈣質一年一年的在洞穴地面長高變成石筍，石筍長高，內面會慢慢形成像樹木一樣的年輪，剝開石筍成半，由層層的表面可以看出，一圈圈的圓形像樹木年輪，可以決定那個年輪雨水充足，那個年輪乾旱成災(見附圖)。他們研究出馬雅滅亡前三百年氣候如何極端變遷，地球若繼續暖化，和馬雅人滅亡前的百年苦旱是類似的。我們必須盡一己之力，努力來保護我們的生存空間。

3: 我們許多傑出台灣同鄉曾經任教的San Diego State 大學(SDSU) 自1925 年起使用Aztec的武士畫相(warrior)做moniker。球隊名字也取Aztec。球場命名為Aztec Stadium，直到近年，原住民反對，認為是對Aztec 一族的大不敬。自2017 年五月起，已經不使用羽毛武士圖做校徽。但是仍沿用Aztec 名字。其實，San Diego State 座落的土地，屬於Kumeyaay 原住民所有，和墨西哥的Aztec 完全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