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的驕傲 - 台積電(下)
唐望

台積電南京晶圓廠在2018年開始量產後，原訂在2023年完成擴廠的計劃，因為受到美國的壓力而延宕，直到2024年5月23日，台積電才宣布，美國商務部近日已向其核發了”終端用戶認證”授權予台積電(南京)有限公司，確認美國出口管制法規涉及的物品和服務得以持續提供予台積電南京廠。但是如果要提升產品性能，譬如大量增加電晶體的數目，或是降低電晶體的用電量，那就别想了。

至於台積電在美國亞利桑納州建晶圓廠一事，經過四年披荊斬棘的努力，以及和當地工會達成協議，加上拜登總統依據美國國內法 - 《晶片與科學法案》對台積電提供大量的補貼之後，成功之路已經露出曙光，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不久的將來就會看到豐盛的成果。

和美國比起來，台積電在日本熊本縣建晶圓廠的計劃的確順利多了。日本在八十年代曾經是經濟大國，非常風光，家電設備幾乎席捲全球。1989年，全球前五十大企業中，就有32家在日本，其中包括豐田、東芝、索尼、佳能、聲寶、山葉等。然而九十年代之後，由於政府政策的失誤，經濟幾乎停滯不前，到2018年，只剩豐田汽車仍留在前五十名。從1990年到20 00年這段期間被史家稱之為「失去的十年 (日語：失われた10年)」。

千禧年之後，受到美國網際網路泡沫破滅影響，導致日本經濟長期停滯不前。安倍首相執政之後，提出有三支利箭的「安倍經濟學」，其包括(1) 積極的金融政策； (2) 寛鬆的財務政策；(3) 促進並發展民間投資，這些政策的直接結果就是貨幣貶值、通貨膨脹。截至2022年，日本公共債務佔國內生產總值(Gross domestic product or GDP)比重為225.8%，累積超過10兆美元，是全世界當前債務最高的國家，龐大的債務令人擔憂。日本急需一個新興的產業，帶領這個國家回到過去全盛時期的榮景，而這個時候台積電出現了。

台積電在2020年宣布到美國亞利桑納州投資的同時，也一定和日本政府接觸，商討在日本興建晶圓廠的可行性，同時也進行諸多的方案的評估，以及補貼的內容。這一切細節，由於日本人行事穩健的風格，一直到麈埃落定之後，在2022年6月通過台積電熊本廠的補助案，宣布給予台積電最高4,760億日圓 (約新台幣1,555億元) 補貼。《晶片戰爭》作者克里斯‧米勒 (Chris Miller)曾比較美、日兩國補助的政策這樣說：「日本政府放話不多，但比美國和歐洲更支持台積電。」

有了日本補貼，台積電聘請了有180多年歷史的鹿島建設株式會社，作為熊本晶圓廠興建工程的的總承包商。他們以高於標準的薪資，聘請全國上下，從沖繩到北海道，多達7,000名營建工人日以繼夜蓋廠，當地居民將全年無休的台積電廠址稱為「不夜城」。

2024年2月24日台積電日本熊本廠舉行開幕典禮，受到全球關注，日本主流媒體擠爆會場，是日本數十年來產經業的一大盛事。台積電三巨頭，創辦人張忠謀、董事長劉德音，以及總裁魏哲家全數出席。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以影片祝賀，日本官方由經濟產業大臣齋藤健出席，前經產省大臣萩生田光一上台致詞。

台積電創辦人張忠謀開幕典禮時表示，50年前他推動德州儀器公司 (Texas Instruments or TI)首次在日本設廠的成功經驗，50年後台積電與日商合資台積熊本廠 (亦可稱為日積電，Japan Advanced Semiconductor or JASM)，相信能為日本半導體產業振興扮演強大的韌性供應鏈。Sony總裁暨執行長吉田憲一郎表示，三年多前和台積電商討採購晶片時，總裁魏哲家對他說：「台積電考慮在日本生產」，希望Sony能夠協助，只是一句話直接促成了雙方的合作。今天能順利舉辦開幕儀式，他深感激動，感謝為JASM全力以赴的相關人員。

台積熊本廠不同於美國亞利桑納州晶圓廠由台積電獨資，而是引進行三家日本公司入股，它們分別是：Sony (6%)、DENSO (5.5%)和Toyota Motor (2%)，DENSO是一家汽車零件商，這三家公司都將是未來主要的客戶。雖然股份的比例都不高，但是象徵的意義確十分明確，連公司正式的名稱都用「日本」而不是「台灣」，這是一種非常有禮數和尊重的方式，非常日本、讓人感動。因此這個廠的正式中文名稱應該是「日本先進積體電路製造股份有限公司」。公司的代表符號也是學台積電用小寫的jasm (見附圖)。

台積電和Sony合作成立日積電有其戰略的意義，有助於台積電取得先進材料和專業影像感測器技術，提升在影像訊號處理器(Image Signal Processor)代工能力。Sony還有獨門的封裝技術，也是台積電未來提升在這個領域發展的大好機會，得以相互扶持、共營共榮。

隨著熊本一廠的開幕之後，熊本二廠的規劃與興建的工作，也緊鑼密鼓的展開。根據日媒報導，熊本二廠選址拍板確定的消息，是在日本首相岸田文雄4月6日視察熊本一廠時，先由台積電總裁魏哲家告知岸田文雄，隨後台積電才通知在地的熊本縣菊陽町的町長吉本孝壽，這又是一個非常日本的舉動。

日本政府對熊本一廠、熊本二廠的政策補貼分別為4760億日圓、7320億日圓，總共超過1.2兆日圓，佔投資的比重各為38.14%、36.53%；況且日本官方除了補貼金額明確，核發速度超快之外，對於建廠必要的周邊需求也給予最大的協助，如機場建設的擴大、水電資源的提供、人才的培育等，都是投資建廠順利成功的關鍵。日本有了一個重要的半導體新產地之後，重返往日的輝煌時光指日可待。筆者相信哪天拜登總統見到岸田首相時，會對他抱怨說：你為什麼對台積電補貼那麼快、那麼多、那麼好，害我差一點趕不上。

從日本國內市場的角度來看，台積電熊本廠未來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是在2022年8月10日，由八家日本大公司共同投資73億日圓成立的Rapidus 株式會社，這公司主要目的是在國內生產半導體晶片，未來10年內將進一步投資360億美元。

Rapidus 在2023年3月初與北海道共同宣布建廠，並在9月1日於北海道總部舉行破土典禮，並在事後記者會中由會長東哲郎、與社長小池淳義回應媒體提問。目前的狀況略述如下：員工一共有200多人，包括超過60名資深工程師在美國紐約州奧巴尼市IBM半導體研究據點進修中，廠房將由鹿島建設株式會社為建廠承包商，預定在2025年試產2奈米晶片，並在2027年量產。

彭博社認為Rapidus選擇的北海道仍未形成產業聚落，上下游廠僅有20餘家，不像台積電選擇的熊本縣有位居產業聚落的巨大優勢。彭博社更進一步質疑就算這個國家隊Rapidus在2027年實現製作2奈米目標，屆時台積電或是三星可能已經走入2奈米量產階段，Rapidus能掌握客源嗎？筆者也認為並無可能，台積電安哪！

歐洲各個先進國家看到美國和日本都補貼台積電去該國興建晶圓廠之後，瞭解到晶圓自主性的重要後，在2023年7月通過《歐盟晶片法》，並由德國負責召商的工作。由於德國對台積電瞭解不足，並未將其視為考慮召商的對象，而是先和美國英特爾(Intel)直接洽談。

八丶九十年代，個人電腦開始普及，當時英特爾的CPU，被用在IBM的Home PC，使得英特爾紅極一時、不可一世。加上和Microsoft開發的Office軟體的組合，成為每一張辦公桌上必有設備，直到今天還是。然而英特爾這個公司一直安於現狀、不思進取，被智慧型手機取代後，還是留在過去輝煌歷史的夢中。

今年3月，美國商務部確定給予英特爾85億美元補助，是美國對個別企業最大筆的補助，反而台積電只有66億美元補助，許多人認為不公平。其實從美國納稅人的角度來看，對美國最大的半導體公司英特爾補助，是天經地義的事，只可惜英特爾可能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扶也是白扶了。

德國政府在2022年決定對英特爾補貼68億歐元(約新台幣2200億元)，並且編入年度預算，原定去年上半年在德國中部的馬德堡(Magdeburg)設廠動工，不過英特爾以能源和建廠的成本增加為由，要求德國將補貼加碼到近100億歐元(約合新台幣3200億元)，才要動工。因此德國能擁有在地晶圓廠的夢想只好暫時束之高閣，繼續談判。在此建議德國政府趕快同意對台積電補貼50億歐元的提議，保證三年內可以完工生產，這才是美事一樁啊！

根據台積電《2022 年度報告》，目前實收股本的股數有25,930,380,458股。主要股東有：(1) 花旗託管台積電存託憑證專戶（20.51%）；(2) 行政院國家發展基金管理會（6.38%）；(3) 花旗（台灣）商業銀行受託保管新加坡政府投資專戶(3.32%); (4) 花旗（台灣）商業銀行受託保管挪威的中央銀行投資專户（1.59%）； (5) 新制勞工退休基金（1.28%）； (6)大通託管先進星光進先進總合國際投票指數（1.24%）等等。

其中（1）是指目前在紐約股市發行的(NYSE: TSM)，這檔股票的類別的全名叫American Depositary Receipts or ADR，中文是美國存托憑證，和在台灣股票市場買的2330.tw比起來有三大差別：1. 用美元計價； 2. 一股等於台灣的五股； 3. 大都是美國居民在買。雖然理論上都是台積電股票，身高體重相同，外型一樣英俊瀟灑，可算是同卵孿生兄弟，有相同的DNA ，在董事長魏哲家的心目中，都是心肝寶貝，為什麼美國的ADR股票要台灣的價格高6%到18%左右？

主要原因就是第三大不同。在美國的股民絕大多數都美國居民，平日都用美鈔，比較有錢投資，因此比較願意「買高賣高」。另外也有人說因為它只佔台積電所有股票的20.51%，物以稀為貴，這個原因我也相信。有人會問先用新台幣買台灣的股票，再拿到美國來賣，不就可以賺價差嗎？我也想要這樣做過，但是行不通就是行不通，只能夢中回味。

2024年6月4日魏哲家就任台積電董事長暨總裁，成為繼張忠謀、劉德音之後的第三位董事長。魏哲家和劉德音兩人，長年被視為是張忠謀的左右手，現在正式成為接班人，不意外。

最近輝達(Nvidia)創辨人黃仁勳，在台北的COMPUTEX主題演講，造成轟動，他並和張忠謀共進晚餐。經人轉述，黃仁勳曾多次建議台積電高層漲價，他的主要原因是價格不應該只是反應成本，而且還要反應價值(value)。

有一次魏哲家和黃仁勳私下談話，魏問：我一個晶片賣你六百元，我向你買這個晶片做的電子產品，你竟然要賣20萬，公平嗎？黃答：你賣給我應該按照晶片的功能漲價才對啊！目前台積電公司的毛利率只有53%，而2024年4月Nvidia的毛利率則高達78.35%，由此可見Nvidia股票飛漲，其來有自。

台積電3奈米需求旺盛，幾家大廠如蘋果、輝達、AMD、英特爾、高通等客戶產能全包，訂單已到2026年。目前有傳聞說3奈米代工價格上調5%，先進封裝2025年度報價也約有10%到20%的漲幅，相信台積電對漲價這個議題，一定會從善如流。如此一來，台積電的股票就會水漲船高、節節攀升、股民笑哈哈！

2018年6月5日，台積電創辦人張忠謀在台積電股東常會上宣布「不續任董事、不接顧問、不擔任榮譽董事」正式退休，由劉德音和魏哲家分別任董事長和總裁一職。

2024年4月19日張忠謀在總統府接受蔡英文總統頒授國家最高榮譽的「中山勳章」，感謝他六度代表總統擔任領袖代表，代表國家參與「APEC經濟領袖會議」。張忠謀表示，近年全球化面臨挑戰，現在的台積電領導人需要高度智慧，讓台積電在世界市場公平競爭。

張忠謀在今年三月，接受華爾街日報專欄作家柯恩 (Ben Cohen)的訪問，柯恩在他的報導中表示，從來沒有人能夠在55歲之後，創辦出如此重要的企業。他指出張忠謀的晶圓代工廠，背後的創新商業模式，改變了產業結構，使台積電成為全球經濟不可或缺的一環。他型塑了晶片產業，直至今日仍發揮關鍵作用，是推動全球最重要技術發展的重要人物。

最後柯恩問到他如何看待成功時，張忠謀終於鬆了口氣，因為他不必再考慮這個問題，「我完成了」，他還引用已故麥克阿瑟將軍（Gen. Douglas MacArthur)1951年在國會發表告別演說的一句話，「老兵不死，只是凋零(Old soldiers never die; they just fade away.)」。

「我是一名老兵」。張忠謀說，「我不死，但正逐漸凋零」。

讓我們一起向這位老兵致敬！

後記： 前文上篇，將台積電的英文簡寫誤植為「TSM」，正確的寫法應為「TSMC」。謹此向蔡豪智醫師致謝。